宛在水中央(冬盾,女体弱鸡Steve)



警告:CP冬盾,弱鸡Steve全程性转(体弱少女),极度言情,慎入。

留白长一点,免得雷到人><

满足亲爱哒@Ms.艾尔薇娜 街头一霸Bucky X 女体弱鸡Steve 脑洞,不过其实吧唧一点都不霸啦……本来只想写个3000字左右的纯爱言情小甜饼,结果又拖长战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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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

她杀气腾腾地将那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孩儿护在身后。

Bucky俯视眼前瘦弱的女孩,目瞪口呆,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要是你,就会以自己为耻。”她说,紧盯Bucky,眼睛里的光芒若有形容,必然要被命名为失望,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Bucky莫名有点心虚气短。

James Barnes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坏小子,他不缺什么,除了父母的陪伴。双亲常年在外地工作,定期给他寄来比其他同龄人宽裕得多的用度,可惜这对排遣苦闷助益不大,他和布鲁克林的街头少年们混在一起,从他们那儿学会了抽烟喝酒。

其实他从来没真正意义上地欺负弱小过,最过火的举动就是装腔作势地堵住小孩子讨保护费,然后在他们即将吓哭时笑嘻嘻地放弃,这周边的小孩子早就不怕他了,个别胆大的还会梗着脖子和他打打嘴仗。

所以这该被归类于意外情况……关于他和Stefanie的初次相见。

那个初来乍到,还没见识过Bucky胡萝卜大棒风格的孩子吓得不轻,Stefanie都顾不上继续和Bucky对峙,她转过身安慰那个哭得淅沥哗啦的男孩,压低的声音温和又坚定。

“嘘,没事了,你不害怕他。”这几乎是个命令。

“呃唔唔唔,我只想开个玩笑!”Bucky因为那男孩的嚎啕声一阵阵心烦意乱,他讪讪翻找裤兜,疑惑于自己为什么要开始辩解,明明没这个必要的。Stefanie循着他的声音抬头瞪视他,目光里有责备,还有了然——Bucky觉得她看自己的方式有点奇怪,就好像她认识他一般。

上帝保佑兜里还有存货,他不大确定地对面前的两个小矮子伸出手:“……要吃糖吗?”

Stefanie又开始瞪他了,但眼神柔和了不少,她从Bucky摊开的手掌上拈走一颗糖,剥开糖纸递给那个小男孩,又低声说了些鼓励的话,男孩终于破涕为笑,嘴里抿着糖块,一路小跑而去。

“这儿还有一颗呢。”Bucky鬼使神差地说,她也准备走开了。

Stefanie回过头,面露讶色,Bucky有些懊恼,他们之间刚才那么剑拔弩张,他干嘛又提起话茬?好像自己还不够难堪似的。

出乎他的意料,Stefanie走回来,接受了剩下的那枚糖果。她的手那么小,腕骨那么纤细,与Bucky宽大手掌的相触的一瞬有种令人惊心的对比。

“谢谢招待。”她礼貌地说,垂下眼睛,一直绷得紧紧的脸庞上忽然泄露出些许笑意。

*** ***

后来Bucky还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她名字。

“天杀的Stefanie,”一个小混混在抽烟闲聊的时候喋喋咒骂,“又是她,总和我对着干,揍她的时候还不敢动真格,太不经打,万一失手打死了就麻烦了。”

附和这个话题的人不少,看来都在混迹街头的生涯中与这位Stefanie打过不甚愉快的交道。旁敲侧击之下,Bucky知晓了一些她的情况:父亲早亡,母亲沉疴难起,自己也是个先天不足的药罐子——情况差成这样,她还总有闲心见义勇为。

从这些玩伴的嘲讽中可以得出结论,Stefanie明显因为自己爱打抱不平的毛病吃了不少苦头,但毫无停止之意,事实上Bucky认为她还活着就得感谢老天垂怜,像他们这种年纪的孩子再怎么寻衅惹事也不会特别出格,然而社会上总是有一撮人是真的很坏很凶恶,在这类人面前如果拳头不够硬,正义感无济于事。

而她的正义感是那么可笑的无穷无尽,说不定某天她会因此而死。

也许是所谓的吸引力法则,一旦你开始对某人感到好奇,冥冥之中自有一股力量把相关蛛丝马迹慢慢收拢。Bucky发现在布鲁克林撞见Stefanie的几率不低,她在很多地方连轴转一样打工,出没于大大小小的药房,每周总会抽出一整天在孤儿院帮忙,雷打不动。

也可能他们之前已经见过很多次,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对方而已。

——“我注意到你上周有过来帮忙。”

Bucky睁开眼睛,因Stefanie主动和他搭话这个事实倍觉意外,这次他来孤儿院帮嬷嬷们搬了几件重物,然后就心不在焉地坐着抽烟发呆,午后暖风令人醺然,Stefanie的背影在不远处静止,消瘦得像一块要飘走的纸片……他在长椅上睡着了。

“上周是我第一次来这儿。”他揉着惺忪睡眼说。

好在Stefanie没问原因,他也不知道自己跑来干嘛,虽然帮完忙后被人感谢的感觉总是不错。

“无论如何很感谢你来了,”她将额前一绺支棱的金发压平,好笑地看着Bucky的脸因为困意皱成一团,“否则光是清点就能累死人。”

Bucky迷迷瞪瞪点头赞同,那是外界捐给孤儿院的一批物资——比起捐这个字眼,“一股脑儿打包扔来”更精确。大多数是旧衣服,也有不少莫名其妙的东西,比如吊袜带、半旧不新的烟斗与不知是哪年晾晒的花草茶包,让Bucky在帮忙分拣的时候咋舌不已。

“不必客气……你之前在画画?我可以看看吗?”他注意到Stefanie背着画夹,在好奇驱使下无意识地朝她走近了两步,而她毫无预兆地大咳起来,吓得他又马上退开。

“不好意思,最近换季,”缓过来后Stefanie摆摆手,指着自己喉咙的位置嘶声解释,“对气味什么的比较敏感。”

该死。是之前抽烟的关系。Bucky尴尬地意识到这一点。

Stefanie同样觉得过意不去,她认为自己吓到了他,于是把画夹递过去,用满足Bucky好奇心的方式来表达歉意。Bucky接过画夹随便翻了翻,里面夹的几张画纸上大多是匆匆涂就的草稿,破碎凌乱,随意性很强。他拣出两张单独成作并且完成度最高的,其中一张是一棵从仰视角度画的树,枝枝叶叶,无甚特别之处,另一张则是身着戎装的人物形象,从卷发到制服款式都显示出这该是一个女兵,唯有面目空白一片。

“这是什么?”他抓起那张画笑问,心里已经猜到七八分。

Stefanie微微脸红,不过还是肃然回答:“我的理想……你干嘛!”

Bucky在她的逼视下拼命忍住笑,他并不是要取笑这个听上去异想天开的说法,只是单纯因为这女孩一本正经的语气感到开心。

“祝你成功。”他真心实意地说。

Stefanie眯起眼睛打量他一刻,然后小小笑开:“我会努力的。”

这次对话的发生离他们成为莫逆之交还有相当长一段时间,Bucky后来回想,他的青春期从始至终都被某种空虚基调穿透,百无聊赖,兴味索然,和Stefanie相熟后情况似乎也没什么不同,然而又的确有某种力量在潜移默化之中慢慢改变了他,渺小细碎,却不容忽视,彷如令一只蚌结出珍珠的砂砾。比如说,他仍会接受别人递来的香烟,大咧咧别到耳朵后,却再没点燃过。

*** ***

自从Stefanie的母亲去世,Bucky找她的借口花样百出,Stefanie觉得他也许误会了什么,她的确因为至亲离世这件事哀恸,可Bucky那种好像单独留她一个人一小会儿她就要枯萎而死的劲头也实在没必要。

她从那时候就一直告诉他“不必如此”,可Bucky还是一次次地邀请她、说服她,他就像无法忽视的欢乐喧哗,横亘在她与某种灰色的重压之间。七年过去,他已经是个很英俊的小伙子了,衣装鲜亮,爱笑爱玩,撇撇嘴就能招来一打姑娘,而Stefanie依然骨瘦如柴,毫不起眼,穿着过时的裙子穿梭在不同的打工地点。

除此之外,她给自己惹麻烦的水平也没有下降,看到小偷行窃会大声提醒,看到有人恃强凌弱会挺身而出——她被凶狠地辱骂过,挨过揍,Bucky再未雨绸缪,也无法每一次都帮她化险为夷。

直到某次一个借酒装疯的无耻之徒威胁要玷污Stefanie,以此作为对她多管闲事的教训。和一个行动迟缓的醉汉周旋不算特别棘手,不过力量差异的硬伤还是让她的衬衣被撕坏了,Bucky刚好在那时赶到,失控地打得那个人口鼻冒血,整个过程伴随着Stefanie从未听过的可怕咒骂,最后还是她把Bucky从那个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的恶徒身上扯开,在惊动别人前将他拽回了家。

她吓坏了,他也是。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那天Bucky忍无可忍地爆发,随后又在Stefanie充满歉意的沉默中平息下来,无可奈何地为她脸颊的新瘀伤贴上胶布。

“但那是错的。”Stefanie一边帮他高高肿起的拳头上药,一边低声呢喃,她说得那样小声,以至于她自己都说不清这到底是对Bucky的解释,还是一种自我说服。“如果没人愿意站出来,世界就会越来越坏。”

“适者生存,Stefanie,你必须先关心自己的死活,没人在乎别人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在乎。”

她的语调并不高昂,也不响亮,却在Bucky心上拉扯出一阵绵长又深远的刺痛——这世道要拥有力量和物质才说得上话,他从未想象过一个如此弱小的形体能承载如此强大,又如此宽宥的精神。

平心而论,Stefanie不漂亮,她身材平得连一件普通尺码的连衣裙都撑不起来,五官倒算端正,但因为瘦得太过分导致脸部比例看起来怪怪的,一头金发也不够浓密,更别提总是生病的要命体质。据Bucky所知,她从没被任何男孩追求过,这世界待她不算友善,可她爱世界,爱世人,还是带着不知出处的沉重责任感来爱。

这种情感高度让Bucky自叹弗如。他理解Stefanie,又情愿自己不理解,她的美德会将自己置于险境,然而他又是那么尊重这种纯净品质,有时甚至暗暗庆幸没有别的男孩分散她的注意力,他是那个一直以来最明了她闪光点何在的人。

“你人真好。”Bucky遍索枯肠也没找到一个能阐述他复杂心情的表达,最后只能乏善可陈地这么说,被自己的语死早弄得甚是郁闷。“我没见过谁像你一样善良。”

Stefanie难得地大笑出声:“Bucky!别说得那么夸张,只要专注观察,善良的人在生活中到处都是。”

面对Bucky“少谦虚了”的鬼脸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坚持道:

“反正我见过。”

*** ***

Stefanie无声叹息。

她又被征兵处拒绝了。

母亲去世,少了一个人的药费,捉襟见肘的窘况缓解了些许,然而因为先天不足总被理想拒之门外,除了拼命工作还有什么手段能有效分散注意力?

她坚持要打双份工,而Bucky坚持要在她夜班后来接她,怎么劝都没用。这种两个人都固执己见的情况在他们认识的这七年里屡见不鲜,没有一个人愿意退让,有时候她都暗暗惊讶为什么他们之间的古怪友情还没破裂——毫不夸张地讲,如果Stefanie是男孩,他俩可能会被对方激怒到用拳脚来解决问题。

“这么晚才放你下班,你们老板是不是欠教训?今晚可是平安夜呢。”

“别惹事Bucky,再怎么说今晚小费不少。”Stefanie并不把他的胡说八道当真,Bucky早不和布鲁克林的混混们来往了,但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流露出一种玩世不恭的痞气。

Bucky脱下自己的大衣,一股脑裹在她身上。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他的头发已经湿了,塞给Stefanie的大衣肩上有薄薄一层雪花,路灯为他周身轮廓镀金,让他看上去温暖无比,仿若雪夜中的一个梦境。

哧。女孩划燃了一根火柴,多么温暖明亮的火焰啊。

“我说过很多次,你不必如此。”

“哎呀Stevie,别像老太婆一样唠唠叨叨的。”Bucky亲亲热热攀住她的肩膀,就像所有好哥们之间会做的那样,也不顾这姿势多么别扭,他们身高差得太多,在旁人眼里Bucky几乎是佝偻着在走——“我好不容易才布置好了圣诞树,你必须得去看一眼。”

“……至少,下次你可以进店里来等,一杯热咖啡我还是招待得起的。”

“是谁之前怪我进店来里影响工作来着?”Bucky撅起嘴抱怨,撅嘴这个动作非常不适合一名成年男性,但见鬼的非常适合Bucky,这种时候他就像个甜甜的大孩子,从他嘴里说出的一切字句都像撒娇,哪怕他并没有利用荷尔蒙对付Stefanie的意思。

“喝咖啡不代表要和店里所有姑娘调情搞到她们光说话不点单。”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数个街区,大衣像一层骑士的铠甲,其上还残留着Bucky令人安心的体温,可冷风仍旧吹得Stefanie骨头缝生疼。在数之不尽的烦人琐事里她只希望能安然度过这个冬天,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她被一场来势汹汹的呼吸道感染猝然击倒,病得连出门都困难,还好Bucky总是知道她把备用钥匙藏哪,心急火燎地把她从家里捞出来,一路背着跑去了医院。

“差点拖成肺炎!”在之后漫长的康复过程里Bucky一直在数落她,心有余悸,“伙计,我再也不想看你咳出血的样子了。”

她不想吓到他,不想麻烦他,可惜总是事与愿违。

“保持悬念!”他打开门,一惊一乍地说,在开灯前突如其来地捂住了她的眼睛,力道没控制好,于是她的后脑勺被带得抵在他胸膛上,宽大手掌上的茧子摩挲着她柔嫩的眼皮,温暖呼吸吹拂着她头顶的发丝。

 女孩又擦着了一根火柴。星星在天空中闪烁,有一颗落了下来。有一个什么人快要死了。

开灯的声音。

她屏住呼吸,极缓慢地在他掌心眨了一下眼。下一秒,手掌像被烫到一样移开了。

——“James,你让我好等!”

光线和声音同时汹涌而来。

最先闯入视线的是圣诞树——如Bucky所说,那真是一棵布置得很漂亮的圣诞树,高大、笔直、新鲜,旁边还站着个正在生气的艳丽姑娘。也许她也没有特别生气,因为虽然她拧着眉毛,气势汹汹叉着腰,但唇边还是笑吟吟的。

她的笑容在看到Stefanie的那一刻凝固在脸上。

“快进去。”Bucky抖抖索索哈出一口白气,把Stefanie推进去后才对房间里的姑娘露齿一笑。“认识一下?Josefina,这是Stefa——”

“我知道。”Josefina打断他,口气不友好到几近尖锐,目光在Stefanie身上徘徊几圈后,她语调渐低。“谁不知道呢?你的朋友,哈。”

空气胶着得几乎能凝出水珠。Stefanie只想走开,她忽然无比疲惫,如果不是某种叫尊严的东西始终令她保持几分冷冷清醒,这种窒息的感觉简直和一场哮喘前兆相仿。厌倦之情在她体内沉沉翻搅,她不该这样觉得,不该在朋友的好意前这样觉得,但所有事情都没对,她为在场所有人感到抱歉——Bucky,一向机灵而善解人意的Bucky,为什么就能像瞎了、聋了一样对这一切不合理浑然不觉?

他的确没觉得哪里不对,径自去圣诞树旁边扒拉了个包裹出来,又兴致勃勃走回来塞给Stefanie:“礼物。按规矩是得等到明天早上才拆,但你吃过晚饭得回家吧?明天一早你肯定又要出门打工,上帝啊为什么圣诞节还有那么多店非要开着?”

就像个忍不住剧透电影结局的人,他一方面为提前洞悉局势得意,另一方面又因为没能将保持悬念到最后沮丧:“所以我不介意你现在拆。”

Stefanie抱着那个又大又扁平的包裹,进退维谷,而Josefina嗤笑一声,走到衣帽架前开始穿外套:“我受够了。”

Bucky眼睛里期待的光芒乍熄。他这才转向Josefina,迷惑不解地张大了嘴,看着这姑娘像要去和谁搏命一般,将手包搭扣猛地关出一声巨响。

“James Barnes,我烤好派,按照你的神经质主意关掉灯在黑暗里等了快两个小时,”Josefina明显处于狂怒之中,气得全身都在微微颤抖,“而这就是你声称给我准备的‘惊喜’?!”

“两天前你给我钥匙的时候我高兴得要死。我以为那太过夸张——关于你和某人约会绝超不过三次因为你的朋友总会横插一脚的传闻——我以为我能成为特殊的那个。”她深深吸气,眼泪因愤怒盈眶,Stefanie则被罪恶感迎面重击,她的存在让某人受到了伤害,她让她哭了。

Josefina蹬好高跟鞋,扬长而去。

“这太可笑了。”一阵可怕如死的沉默后,Bucky得出结论。

是啊,是啊。Stefanie略带嘲讽地想。经过那么多生拉硬扯的四人约会,直到如斯局面你才意识到这很可笑?

“我想我该回去了。”她说,也往房间外退去。Bucky瞬间绷紧了下颌,脸上的表情极度受伤,不过Stefanie何尝不是头昏脑胀,这一刻她一点都不想考虑他的感受。

她站定,在他眼前合上门:“不用送我,James。”Bucky果然猛地刹住脚,没有再跟出去,Stefanie很少叫他James,一旦这么叫了,那她便是百分百的不容说服了。

温暖灯光、派的香气、美丽高大的圣诞树……Bucky。当这些充满诱惑力的事物统统消失在门扉之后,她终于又能在一片寒冷的黑暗中重新思考。

寂寞之来,有时会因与最亲近的人相对而加甚,他们实在走得太近,近得Bucky总要分摊她的寂寞。美好之物人人都会心向往之,Stefanie亦然,但她不该姑息这种向往造成破坏,破坏向往本身,今晚发生的事便是一记警钟。

我知道,火柴一灭,一切都会不见的。

如同来时一般,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冬夜里,忍住泪意和忍住一场大笑一般艰难,手里包裹的包装破开一角——她没猜错,一个新画夹。

*** ***

“怎么样?”

他得意洋洋地在Stefanie面前转了个圈儿。

这人额角还带着亮晶晶的薄汗,想必是一路跑来的。

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各忙各的,Bucky不再像之前一样坚持让她参与进自己的生活,直到种种琐事将圣诞节期间发生过的尴尬全然消磨。对此Stefanie欣然接受,世界很大,生命很长,她相信Bucky总有一天能够回过神来,并且聪明地闭口不谈。
但征兵令来得更快。

Bucky穿军装的样子很帅气,整个人精神抖擞,只有歪戴的帽子和扎得漫不经心的腰带让他看起来依然是那么的……

"我为你高兴,Buck。"最终她了无新意地说,为自己的无聊回应暗中沮丧,她心里涌动的情感远比这丰富:喜悦、羡慕、不舍、担忧……

不过这便足够Bucky脸上笑开花了。天知道外表温和的Stefanie是个多么难以取悦的姑娘,她因为他成为一名军人这件事开心,这一点令Bucky不无欣慰,他是多么希望自己能让她感到骄傲啊。

Stefanie对他伸出手臂:“过来。”

多年养成的行为模式没有改变,Bucky在脑子作出反应前便已听从,象被蛊惑一般流畅地俯下身去,她的面孔一点点在他眼前放大,她淡色的嘴唇微微抿起,这个突发插曲未免进行得太流畅了一点——

Stefanie固定住他的头,扶正了戴歪的帽子

Bucky哭笑不得。

嘿,歪带军帽可是大兵的潮流!说好的姑娘都爱这种调调呢?他愤愤不平地腹诽,自始至终,为什么Stefanie就是有本事让他的每次预期都落空,同样的招数在别人那儿总是行得通——

一个极轻极浅的吻落在他左腮帮上。

Stefanie实在太矮小,努力踮了一下脚才够到Bucky的侧脸,这还是在Bucky保持着那个倾身姿态的情况下。"祝你好运,伙计。"她沉静地说,程序化得是在给Bucky签署什么官方文书,Bucky无语地与她对视了几秒,忽然不争气地脸红了。

"哇噢,"他清清嗓子,绝望地希望自己的最后一次尝试听起来不要太蠢,"不来个正式吻别吗?你应该更隆重地对待我的最后一夜——我是说,咱们是最好的朋友,还有谁比你更适合来给我临别祝福呢?"

不会再有比这更拙劣的索吻借口了。

Stefanie先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笑起来,那是一个温柔而又自嘲的微笑,她的眼里有什么被点亮,同时某种东西在熄灭。

"别犯傻了,就只是保重。"她嘱咐,慢慢向后退去,“夜晚正长,去吧,Bucky,全布鲁克林的女孩们都会乐意给你这个亲吻。”

Bucky在她彻底退出两人间的私密距离前攥住了她消瘦的肩膀。

“Stefanie,你能不能……就等我回来?”

她亲切地拍他的膀子:“说什么傻话?我当然会等你凯旋归来。”

“我的意思是,你不必非得去做些傻事,嗯……比如那些尝试?”

这话说得底气不足,Bucky知道Stefanie一直以来投身战场的抱负,他并不想一再戳破这无异于痴人说梦的不切实际——她想当上个后方文职都不现实,遑论直接在前线工作的战地护士。这女孩在某些事情上似乎从不懂得气馁为何物,被拒绝数次仍不屈不挠。

“为什么?”她脸上那种飘忽的微笑消失了。

“这不是后巷中的小打小闹,这是战争。”Bucky说得慎重,他注视面前的女孩,如此娇小,如此凛然从容,满怀奉献自己的热情,如同某种高度自觉的祭品,战争能轻易割断这头羔羊的脖子——光是想想她渴望上战场这件事本身,恐惧与不安便让Bucky胃袋打结。

“这便是关键所在:这场战争至关重要。为什么我不能去做?”Stefanie的态度果然激烈起来,针对这个话题的争执已是陈词滥调,“就因为我不算强壮?就因为我是女人?你不能让我就这么无所事事地缩在——”

“因为我爱你!”

Bucky烦躁地大喊,随即被一阵愕然钉在原地。

这句话如同某种魔法,脱口一瞬将时空凝固。这无疑是一句表白,它本该是美好的,本该如这字句本身一般美好的,可惜实际并非如此,它听上去忧虑重重、怒气冲冲。他们保持着誓要说服对方的神情与姿势,一动不动,连眨眼都感到迟疑。一切都来得太迟,好像也太错,然而,又没有比这一刻更正确的发展了。

Bucky困惑地舔舔嘴唇,气氛因这个小动作乍然松动,俄顷,他歪着头对Stefanie慢慢咧开嘴,恍然大悟地笑起来,似乎被一个脑筋急转弯困扰了很久,却在不经意间灵光一闪捕获了答案。

原来如此。已被抛诸脑后的平安夜记忆忽然又历历在目。那实在是很惨烈的一夜,Stefanie在Josefina之后也弃他而去……Bucky不会告诉Stefanie自己在她离开后还是偷偷跟了过去,遥遥缀在她身后,沉默地、隐秘地护送着这女孩,看她走走停停,穿过漫天纷飞的雪花,穿过暗影重重的街巷,直到她窗户里亮起昏暗灯光,不一会儿便灭掉。

那时候他迷惑又生气,不解于为何Josefina会在狂怒中夺门离去,如同他不明白为何Stefanie也忽然抽身而走,情愿蜷缩在自己破旧冰冷的公寓里也不愿再与他多待一分一秒。

他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他们之间就只隔着一层窗户纸了,竟然花了这么多年,在分别前夕才走到这个关头。

什么最好的朋友,什么狗屁的临别祝福,哪种友情会在一开始便挟来那样奇异的吸引?这种吸引数年如一日地持续,因为太过稳定持久反而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他象一颗围绕Stefanie运转的卫星,耳濡目染于她那些平凡的动人之处,逐渐成为了更好的人。

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Bucky一直被描述为聪敏的、讨人喜欢的,哪怕他对上Stefanie的时候老是像齿轮卡壳一般一阵阵的不灵光。比如现在,内心无数思绪之中仍有一小束在无理取闹地责怪为什么Stefanie不告诉他,不点破它,她明显更早一步认清这种感情的实质,却选择将其深埋。

随便赞美个什么神吧,这一刻总算让他福至心灵。

“我只想要你的吻。”他稳稳地、口齿清晰地说。

这次听起来它不再像一个试探,也绝非玩笑。

Stefanie沉默地仰望他,她已经下了独活的决心,她希望Bucky活得更好,她应该拒绝,或者学学Bucky对付那些女孩的招数,用什么俏皮话来不着痕迹地忽略,可某种东西在那个字出口后已然发生质变,你岂能轻视它?一朵玫瑰开放后便不能再变回骨朵。

好一会儿后她终于开口,声音干涩:“也许那不是什么好选择。”

Bucky把眼睛眨得忽闪忽闪:“你有什么理由不去爱?”

他狡黠地吞掉了“我”这个宾语,让这句话听起来不至于太过耍赖。

理由太多了,她想了想,抛出严重性比较高的——“可能活不过四十岁,甚至三十岁?”没有任何医生对她的身体状况作出过乐观预测,让爱人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是极其残忍的一件事情。

“也许现在提这个的确不是好选择,你知道战场上死人是很稀松平常的事,说不定——”

Stefanie吓了一跳:“我不漂亮。”这个理由简单粗暴,不经考虑,纯粹只是为了打断Bucky。

“其实有不少女孩说我嘴大得离谱,像蛤蟆。”他见招拆招地说,假装苦恼。

“这是某种和‘不少女孩’互啃后的总结?”

“……”Bucky有种给她跪了的冲动。

他决定放弃辩解,先发制人地捧住Stefanie的脸,宽厚手掌覆盖住瘦削脸颊,拇指则按住了她的唇,防止她列出更多能让人吐血的理由。嘘。他满眼的晶亮光芒这么温柔地说,她哑然,瞪大眼睛并屏息,目视他如何逼近,感受他如何在手指移开的一瞬以压上的唇来替代。

Stefanie的唇薄而凉,Bucky忍不住以温软舌尖将其上干燥纹路轻轻舔湿,以此作为一个恳求,而她虽然没有抗拒,却也不知所措,没有作出任何合适回应。这必然是她第一次亲吻,这一点认识让Bucky心中怜惜满溢,得意非凡,他想极尽己能让她留下一段美好体验,又因为某些他俩都心知肚明的原因不想表现得过于老练。

“还能不能行了?”Stefanie将这个三心二意的接吻者推开,没什么好气,不过这怏怏不快很快就被Bucky脸上甜得吓人的傻笑消解。

“混蛋。”她补充道。

毕竟实在很难遇到谁非得在离开之前才表白,将局面全然搅乱,还在攫取“最好的朋友”初吻时开始愣愣走神的。

Bucky的笑容更深了,这个词儿总是让他想起和Stefanie的初见。同很多傻小子一样,在幼年时他有过一些对自己未来爱人的稚嫩畅想,但他从没料到将成为他一生挚爱的姑娘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会是“混蛋”,也从没想过兜兜转转这么久,认清自己心意后和她的初次接吻会被讽刺“还能不能行了”……要知道他吻遍了布鲁克林的女孩,哪个不对他的吻技如痴如狂?

好吧,除了Stefanie,他并不想要其他任何人,纵然吻遍布鲁克林又如何?此刻他青涩得像心脏是初次为某人搏动,激烈得他几乎能听见血流在身体中奔流的声音,某种情感让他胸臆满涨。

“讨厌鬼。”

他喃喃回击,低下头,亲吻重新开始。

这是最后一夜——他们作为恋人的第一夜。内心深处,Bucky感到过迷惘与怯懦,他曾暗暗希望自己有个什么借口能不参与到战争中,不参与到这场刻不容缓的分离中去,要是被Stefanie知道了这种想法,又该教训他“以自己为耻”了吧。

很奇妙地,在这个尘埃落定的吻里他轻轻松松便找到瓦解懦弱的武器。他确定了,有人爱他,有人等他,反之亦然,他深爱某人如同需要空气,为保护这个他甘心投身杀戮。他将竭尽所能去赢得这场令恋人生离的战争,随后他将归来,与他的姑娘结婚,组建家庭,长久厮守,最终他会像个傻瓜一样幸福的。

*** ***

Peggy Carter痛恨为战士的亲友带去哀悼信这一工作内容,太多值得尊敬的士兵们为国家献出了生命,而她还不得不令他们亲朋好友的期待落空、希望破碎。

她目睹过各种各样的崩溃,每一种都令她深深心痛,而面前这个瘦弱得几乎能被拦腰折断的女孩仅仅是抿紧了嘴唇,信纸在她手中颤抖了片刻,她苍白得象有人刚攥住了她的心脏,榨干了她身体里的血液,但这恶毒的巨力并未能使她屈服于泪水。

"仅仅是失踪而已,不是吗?"她从Peggy的叙述里敏锐地抽离出细节,放下了信,"没有任何讯息确切地指出他已经身亡。"

Peggy惊讶地看着这女孩当着自己面在短短几分钟内迅速收拾起行囊,把它甩到背后捆好,包裹不大,但配上她瘦骨伶仃的身材看上去还是过分沉重。

"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并非是女军官要明知故问,只是这真的令人难以置信。

"去找他。"Stefanie言简意赅。

“请接受现实,Miss——”

“叫我Stefanie就好。”

“那么,Stefanie,”Peggy推心置腹地说,完全不愿重复这种残酷的消息,可她必须试图让面前的女孩冷静下来,“Barnes中士失踪很久了,还是在敌军腹地,同团士兵全军覆没,那种情况下他生还的几率极低……请节哀顺变。"

这是徒劳——Stefanie冷静得不能更冷静,她是认真的。

"接受现实?节哀顺变?我能做的远不止如此。"她笃定地说,喉咙里带出些气喘,奇异潮红染上了双颊,然后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Peggy吓得扑过去帮她拍背顺气,手下肩胛骨的突出程度令人心生恻然。

“Bucky没死。”缓过来后Stefanie如此坚称,双目被痛苦烧出灼灼光彩,“我感觉得到,我就是知道,我会亲自搞清楚。”

"现在所有交通路线都在瘫痪状态。"Peggy忍不住提高了声调,她快要因为这姑娘的天真和执拗生气了,"你打算一路走去奥地利吗?"

"如果必须如此的话。"

谵妄。Peggy气结,她真想为Stefanie做点什么,可惜目前似乎只能给她一巴掌看能不能让她清醒点,毕竟Stefanie是如此肉眼可见的孱弱,依着她发疯的话说不定她还没走出纽约就死了,除非她能在短短时间内脱胎换骨——“!”

Peggy因为骤然迸发的激动满脸通红,同时难以自遏地紧张起来,掂量着自己若说出此时心中所想会引发什么后果,Stefanie可能会为之送命,可能会再一次跌入失望深渊,然而就算保持沉默,面前这女孩就能从煎熬里挣脱吗?在这短短会面里,Stefanie展现出了某种惊人气势,自打看到信上那个年轻名字的一瞬,她的魂灵已经不在这儿了。

她会死去。Peggy想。不是死于痛苦,不是死于软弱,相反地,她会由自己强大的精神驱使,上下求索,直至形体崩溃才不得不停止。

既然情况已无可转圜,何妨一试?Peggy在心里叹息一声,作出了决定,她抓紧Stefanie的臂膀,迫使金发姑娘看进自己的眼睛,接着她开启红唇:

“这儿有个计划,本来只针对男人,但一直没招募到合格的男性应试者。也许你愿意跟我去见见SSR的人?如果你成功了,他们会送你上前线,但Stefanie,你必须知道,这整件事程序复杂,风险巨大,副作用或后遗症未知……”

“我要参加。”Stefanie没能等到女军官说完。

毫无悬念。
……

再后来,Stefanie在1943年最后一次穿行过布鲁克林的街巷,漠然地,决然地,没人会留意到这瘦小女孩与她手里盖着“合格”的档案。

直到途经某个街角,一棵大树投下清凉阴影,她步入了它,被一阵伴随叶片轻响的颤栗抓住,她因此停驻片刻,手掌扶上粗糙树身,心肠蓦地化作一片模糊的温软。

眼前有的,霎时消逝得远远;消逝了的,重新矗立在眼前。*

她见过Bucky,早在Bucky真正认识她之前。

那是很多年前一个平淡无奇的午后,她拖着步子走在归家途中,如同以前无数天一样,生活单调,街道与房屋也与“乏味”的定义完全吻合,随后一段插曲在她眼前被切入——她目睹了一只猫是如何被一群无聊小孩逼得蹿上了树,而等他们找到新乐子一哄而散后,其中一个又是如何偷偷折回来,爬上树把受到惊吓的小猫抱了下来,整个过程被猫挠得呲牙咧嘴。

那便是Bukcy在全然不察的情况下第一次逗乐了Stefanie。她观察着,觉得好笑,既然知道对错,一开始就该不以恶小而为之,然而正是因为这种别扭又不欲人知的弥补行为,才让他显得特别混蛋,又特别生动可爱。

这并不代表他不够好。在他放跑猫咪露出笑容那一刻,以及之后,他苦着脸递出糖果那一刻,他出现在孤儿院那一刻,他自雪中灯下抬眼望来的那一刻,他穿上军装跑得气喘吁吁在她面前站定那一刻……他的名字,以哀悼信的形式,被呈现在眼前那一刻。

太多太多了。

所以在Bucky一脸叹服地称赞她绝顶善良时,她会那样乐不可支,他知道自己风趣,知道自己帅气,却从不知道自己一直在进步,不知道自己足够好,一直到离开前都还在拿“现在还以我为耻吗”这种话开玩笑。

Stefanie意识到自己在喘息,喘息得像声声哽咽,她捏紧了手中来之不易的珍贵档案,这不只是为了Bucky,应该说,成为军人的志愿从不是为了Bucky。

不过一旦她在这件事上成功了,那之后她也必将一往无前,将剩余难题逐一破开。她会行动起来,为他而去,找到他——无论死活——告诉他自己为他骄傲。

她当然为他骄傲,一直都是的。

End


哇!看到这里的好心人!有没有被闷死……

挠头,最近脑洞不停往外喷,但身心状态都不好,写了很多不成章的片段。这一篇在我脑内是还有后续的,届时Stefanie就是大胸御姐形象了。

Fall for me again的番外本来已经生出一篇来了,但感觉写得实在太烂所以一连数日陷入低潮也不敢发……看我啥时候能找回勇气挽救一下它吧OTZ

然后锤基不足!严重不足!想看锤基!要割大腿肉嘞QAQ……会带着冬盾冬一起玩哒,所以大概会写一些妇联的欢乐向小段子吧。

*眼前有的,霎时消逝得远远;消逝了的,重新矗立在眼前。*

这句以及“被颤栗抓住,心肠化作一团模糊的温软”借用自歌德的《浮士德》献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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